暗访京郊地下赌场:藏身工厂层层设卡一场赌局
暗访京郊地下赌场:藏身工厂层层设卡一场赌局输赢百万“庄8点,庄赢。”荷官开牌,边上两人迅速杀赔,只一把,庄家就杀进3万筹码。在一片笑声和谩骂声中,荷官再次敲响牌铃,吆喝下一把下注。 这常见于电影的赌博场景,却真实地在京郊的地下赌场中日日上演。近日,新京报记者暗访发现,仅在大兴区及周边,就有至少4家地下赌场。 这些赌场开在偏远的厂房内,“连公安都找不到。”暗桩在几公里外与赌客接头,专车接送。周边路口也有专人放哨,有赌场仅放哨就派了十几人,赌客都须熟客介绍,进场得经过层层卡哨。 为了招引赌客,庄家会买通一些赌客发展“大注”,还要扮演托儿的角色引导下注。赌场规模以单次下注金额区分,从2万元到10万元不等。有些赌场一次赌局庄家能赢60万元。 记者暗访发现,4家赌场几乎每天都有数十人参赌,赌客大多来自北京,身份各异。“没一个赢钱的。”一名常客称,有人一天输掉七八十万元,也有人欠了赌场高利贷,甚至押上房、车换钱。 一名赌场内部人员称,类似的地下赌场在北京开了多家,互相竞争,有些甚至“开了一二十年”,碰到严查的时候,赌场就一天换一个地方“打游击”。 汽车沿着京开高速驶过南六环后,又往南开了10公里,来到介绍人所示的这处偏远加油站。按照介绍人的提示,记者将车停在路边,报上车牌、个人特征,3分钟后,对方来电要求把车开进加油站后院。 接应者人称“四嫂”,是一名中年女子,一名金发女子跟在后面。二人打量一番后,示意记者将车开进院内。后院停着20余辆轿车,多为北京牌照,其中不乏豪车。车场内3辆轿车没熄火,每辆车内都坐着一名戴着耳麦的中年男子。见记者开车进院,一名男子立刻下车盯着。 四嫂称,有赌客前来都在此接应,然后专车接送。得知是熟人介绍后,四嫂带记者坐上一辆吉林牌照轿车,向加油站外开去。 汽车掉头开进一条狭窄的村路,两公里后,又钻进一片厂区。不到10分钟的时间,小车拐了五六道弯,最终在一家铁门紧锁的养殖场门口停下。 司机通过耳麦呼叫一声“来客了”,铁门随后闪出一条缝。开门的黑衣男子认出四嫂,开门放行。跟静谧的厂区相比,院内厂房的喧闹堪比夜市。 在前往大兴另一家赌场途中,记者发现,靠近接应点的路边,每隔一段路就有一辆轿车停靠,司机在车内四处张望。接应点在一处工业园区路边,到达后,接头司机十分谨慎,仔细询问了记者的“牵线人”,随后又给赌场一名负责人打电话核实,之后才允许记者上车。 同样,司机拐进一条土路后开了4公里,路上鲜有行人,偶尔迎上接客的返程轿车,司机招手示意。一路上,司机通过后视镜,不停观望坐在后排的记者。对于赌场的情况,他讳莫如深。 司机称,自己是本地人,只负责给庄家送客,像他这样的司机还有三四个。“就跟开滴滴一样,每天庄家发300块钱工资。”他透露,该处赌场客户很多,当天开局一小时,他已经往返了8趟。 8月20日前后,新京报记者暗访了暗藏于庞各庄镇、青云店镇等处的4家地下赌场,发现它们多隐藏于偏远厂房,赌客进场前,都要前往庄家安排的接应点“接头”,由专人接送。 一名赌客称,赌场这么做是为了规避风险,防止被“点炮”,司机接到客人后都要跟庄家核实客人身份,之后才能拉到赌场,“几公里外的路口都有专人放哨,甚至高速口都安排人盯着,普通人认不出来,有的赌场光放哨的就30多个。” 庞各庄镇西韩路附近的这间赌场,开设在一家工厂内。院子里侧的一座厂房被布置成了赌场,门外四五个中年男子戴着耳麦巡视,见赌客进了院门,迅速凑近打量。 熟客称,这些人的任务就是给庄家看场子,他们会格外留意赌客的装扮,很多赌客为此都不带背包。此外,一旦有输钱的赌客闹事,他们也要马上制止。 8月22日,记者联系上位于大兴区青云店镇的一家赌场,其接应点在青云店镇综合行政服务中心对面的马路上,此处距离青云店镇政府仅有500米左右。 这家赌场设在数公里外一家工厂内,门上挂牌“北京×××生态农业有限公司”。院内一栋办公楼2楼就是赌场所在地,为了隐蔽,赌客需要穿过一条只能1人通行的小路才能到达楼前。 下午2点左右,该赌场已经开局1小时。赌场是2楼的一间大开间,屋内有沙发、冰箱、卫生间等设置,装修精致,显眼处还立着一米多高的保险柜。房间大门只在赌客进门时打开,屋内窗帘也拉得严实。 进门后,两名“花臂”男会将赌客带到码房换码。一张简易办公桌,上面放着3个黑色塞满百元红钞的皮包,边上还有两台pos机和两部手机。两名男子会扫视赌客装束,见到拎包的更细细打量。有新人前来,还会有人专门跟在一旁。 在码房,赌客可以选择现金或刷卡转账等方式换码,有赌客递上黑色银行卡一次兑换10万元筹码,对方刷卡后递上10个粉色码牌,每个上面刻着“10000”的数字。 每有赌客换码,办公桌旁坐着的一名女子都会在笔记本上记账,注明赌客称谓和金额。记者现场看到,一本约1厘米厚的笔记本已用完大半,其中一页可见“6800元、25000元”等数字,密密麻麻数十条。 这里就是下注区,一张五米多长两米宽的扇形百家乐赌桌,墨绿色的桌面上画出16个下注区,分为“庄”、“闲”、“和”等类别。每个下注点都坐着一名“大注”赌客,另有30多名散户挤在桌旁。 赌桌中央,一名年轻女子荷官坐着发牌,两边各一名女子负责杀、赔。赌客可任意押注,然后荷官开出两副牌比较点数大小,其背后一块大屏幕上实时记录着每一局的开牌情况。 记者进场时,赌场的第二局刚刚开始。女荷官拿出8副扑克牌,熟练分洗后把牌归置整齐摆在面前。随后,她敲了3下响铃,“开牌了!” 赌客们迅速聚在桌前,拨弄几下手里的筹码,纷纷拍在押注区。几秒内,赌桌上就押注了数万元筹码。“买定离手!”荷官再次敲响响铃,开始开牌。 “庄8点,庄赢!”荷官边上的两人伸手一拨,将押闲的筹码收走,又从边上的码盒里拿出筹码赔付赢家。一时间,赌客们的笑声和谩骂声混作一团,荷官一声铃响,他们又开始新一轮押注。 记者观察发现,围坐在赌桌前的“大注”都拿着上万元甚至10万元的筹码,经常有人甩出两三万元押注,后面站着下注的赌客则千元注居多。 一名赌客介绍,该赌场要求每注500元起,封顶3万元,而台面上每次下注总额都在数万元。赌场每场赌局开4阙牌,每阙牌开60把,每把牌只需要20秒左右,气氛十分紧张。“这意味着,每过20秒,就有好几万元的输赢,一场牌局下来,可能就有人倾家荡产。” 坐在赌桌前的赌客拨弄着手里的筹码,站着的赌客伸出手准备押注。一声铃响,筹码在赌桌上拍出刺耳的声音,荷官扫了一眼赌桌,近10万元的筹码点燃了现场的气氛。 “闲家9点,闲赢!”7连庄就此终结,几名押大注输了的赌客拍桌子起身离席。仅一把,庄家就杀了近3万元。一名赌客懊恼地钻出人群,第二阙牌还未结束,“输了29个(万)了!” 熟客老刘见多了这种场景,“很多赌客迷信,觉得这种连庄是好兆头,就押大注,但往往下一把就栽进去了,庄家也能趁机收割一把。”他觉得这其中可能是“荷官捣鬼了”,但赌牌多年的他也看不出其中猫腻。 有客人离席后,花臂男马上又会引几个新的“大注”落座。这些“大注”多是中年男子,打扮光鲜,彼此少有交流但暗自较劲,“你押一万,就有人押一万五,就要大你一头。” 记者接触多名赌客了解到,这家赌场在圈子里比较火,每天百来号人前来,其中大部分来自北京,朝阳的、房山的,有的开一个小时车来玩。赌客中有年轻人,也有一些公司老板,身份各异,“有一半是常客,几乎每天都来。” 老刘认识的赌客,个个输钱。“赌桌上没一个赢钱的,有人一场就输七八十个(万),卖房的卖车的都是常有的事。” 老刘介绍,每家赌场开局时间不一,从中午到夜里都有。为了让赌客保持新鲜感,赌场一天只开3小时左右,逾时不候。每个赌客都联系着几家赌场,一家手气不好时,就转去其他家试水,“从来不缺场子。” 此外,赌场会发展一些熟客作为内线,让其帮忙招引其他赌客,拉到“大注”还能拿到提成,但前提得是知根知底的熟人。介绍普通赌客奖励200元,介绍“大注”可以获得庄家百分之五的分红。 通过一名内线,记者来到设在大兴区安定镇附近的一家赌场。赌局开始后,这名内线会凑到新来的赌客身边,诱导对方下注。一名赌客一把输了2000元筹码后,他告诉对方,“这把押四千一把就能打回来。”当赌桌上下注少时,荷官会给他使个眼色,他就偷偷找庄家拿了一万元筹码,吆喝着拍在桌上,带动赌桌上的气氛。 老刘称,每个赌场都有好几个这样的托儿,他们能帮庄家揽客,有些甚至入了股。他自称在北京地下赌场玩了七八年,早看透了赌桌上的伎俩。“百家乐本身庄家就有较大赢面,而且庄家还会限定每把牌的下注差额,以此降低赔钱的风险,所以赌客很难赢钱离开。” 作为内线的“四嫂”在圈内小有名气,如今已是两家赌场的股东。她告诉记者,如果能拉到几千、上万元的“大注”,每拉一个就能奖励几百元。而如果要拿到分红,则需要入股。 “开一个赌场大概需要100万元,几个股东一起凑。”四嫂称,她已是两家赌场的股东,赌场每天结算,按照行话,盈利叫上水,她能分到上水的百分之五。 8月下旬,记者先后暗访了这两家赌场,内部人员介绍,两家赌场都是东北老板,实力雄厚,在记者前往的前一天,一家上水10余万,另一家上水60万元。 在河北涿州码头镇一家赌场内,记者看到一名男子输钱后找庄家借钱,他已经欠下庄家6万元,还抵押了自己的金项链,即便苦苦哀求,庄家也拒绝再借。场内一名赌客称,找庄家借钱的事并不少见,名为借钱,其实是高利贷,“一毛的利息,高得吓人,还得拿值钱的家当抵押,车子房子都行。” 按照多名内线的说法,眼下活跃在北京的地下赌场分为两种,一种是“保局”的固定场,另一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“游击场”。 “四嫂”入股的两家赌场,一家是固定场,一家是游击场。她称,今年查得严,“游击场”只能一两天换个地方澳门旅游攻略,就庞各庄镇这家赌场,在8月19日还开在朝阳区东五环外的一处民房,第二天就转到了庞各庄镇西韩路附近。 “游击场”的设备简单,一张赌桌一间码房就能开局。一名内线称,庄家会寻找各处的偏远厂房,花几千元租几间屋子,然后通知赌客。“没人知道明天的局开在哪,只能等庄家通知。” 另一家曾长期开在房山区的赌场,最近也悄然转移到了河北涿州市的一处厂区内。该赌场内线称,“都是为了安全,哪儿安全就去哪儿,没准儿明天就回北京了。” 这处赌场处于村道附近,十分偏僻,晚上8点开局,庄家在一公里外的路边安排专人放哨,厂区门口也有两名男子看守。记者在院内的停车区看到,大半轿车是北京车牌,“北京的客人多,晚上玩完再回去。” 这名内线称,“游击场”需要更多人看守,都是临时雇佣的,一天发五百元工资。算上荷官和看场子的人,庄家一场局就开支5万元左右。 位于大兴区青云店镇的赌场,就是“四嫂”入股的固定场。一名东北口音的看场人员告诉记者,这家赌场已经开了一年多,安然无事的前提是,“庄家花了不少钱。”为了保证安全,庄家只能安排赌客在几公里外接头,“这样谁也找不到地方,公安都找不到。” 下午5点,青云店赌场散场,3辆轿车往返于工厂和街道之间运送赌客。愁喜两色的赌客们下车后,有人驱车回程,有人前往下一个赌局继续豪赌。 得知散场消息后,另一家赌场内线给记者发来邀请:“我这有个最高下注10万的大场,多带点钱过来。”新京报记者 李明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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